臘月初七，上弦月。

轉眼明日便是臘八節，想昔年每逢佳節，母親總是會主上一鍋熱乎乎的臘八粥，折劍山莊內的師兄弟都有份。而每年，陸千涼這個嘴饞的都要多貪幾個紅棗添嘴。

離陽王朝夜間宵禁嚴格，禁衛軍夜間巡查，住民聞聲也只是蒙頭高睡閉門不出，是以對活屍之事並不敏感。說來，也就只有少數人相互傳著飲血魔之事，還是被大多數人不理解的。

因著明日佳節，今日大街小巷上暫戒宵禁，賣紅棗豆子的店鋪小攤數不勝數星羅棋布。天醫谷諸弟子各自灌了滿滿一葫蘆豬血，兩兩組隊上街踩點兒去了。

這救助世人之事原本同陸千涼沒有什麽大關系，但老虎不在家，猴子稱大王，陸千城未在府中，沒人據的住她，她便也跟著跑了出來。

此時，二人並肩走在街上，從背後遠遠望去還真有些般配的意思。

天氣冷的滴水成冰，陸千涼雙手攏在唇邊一口口的呵著氣，長長的睫毛上都凝了厚厚的一層霜。柯暮卿一路走來目不斜視，半個時辰下來，終於在陸千涼嘶嘶哈哈的哈氣聲中敗下陣來，首先開口道：“若是冷就先回去。”

陸千涼直搖頭：“冷才好嘞，今年的天氣越冷，明年的莊稼就長得越好。”

柯暮卿很不給面子的反駁：“我只是覺得，你的腿怕是受不得這麽冷著。若是日後有了什麽後遺癥……”

“上有政策，下有對策嗎！”陸千涼笑嘻嘻的擡手撩了撩袍角，露出了膝蓋和小腿上裹著的厚厚的棉布：“喏，我早就做好保暖措施了。”

柯暮卿默。

喧囂的人聲駁雜，一路走來，所有人都各自挑選著明日煮粥所用的東西，一點兒想要散市的意思都沒有。人多的地方活屍是不會出現的，若是這樣下去，諸人豈不是要白走一趟？

陸千涼雙手互插在袖中咬唇而望，突然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柯暮卿道：“我覺得，咱們亦應該換一個捕屍的對策了。”

柯暮卿反問：“這話怎麽說？”

陸千涼道：“我看這集市一時半會兒是散不了了，咱們總不能一直在這兒傻晃吧，這樣下去怕是沒抓到活屍，先被人當做活屍抓了。要我說，咱們就站在這兒看，哪個不買豆子不買棗，哪個就是活屍無疑了。”

柯暮卿搖頭：“這樣不妥，根本沒有依據。”

“怎麽沒有依據？”陸千涼一手握拳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，頭頭是道的分析道：“我問你，明天是什麽日子？是臘八沒錯吧。臘八節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喝臘八粥？死人是不用吃東西的，那他們也不用吃臘八粥……你明白了麽？”

柯暮卿繼續搖頭。

陸千涼一口氣悶在了喉嚨裏，半晌才勉強擠了個笑意出來：“好吧，你不明白也沒問題，我明白就行了。你就跟在我身邊，看我給你抓活屍。”

是以，二人坐在巷子口處露天的小攤兒上，點了一大碗香辣田螺。陸千涼一個個的摳著田螺的嫩肉吃，辣的面色發紅渾身發熱，沒一陣就發了汗。

柯暮卿望著桌子上散落的田螺殼，嫌棄的以手中的牙簽兒戳了戳。陸千涼抽了抽鼻涕，掏了一只田螺嫩肉遞給他道：“你嘗嘗，不好吃算我的。”

柯暮卿一陣猶豫，陸千涼擡了擡胳膊示意，他方才垂下頭叼了那田螺肉。下一秒，寒音公子白皙宛若羊脂玉般的面皮騰的一紅，活像是一只成了精的沖天椒！

陸千涼嘴角抽搐的遞了水過去，柯暮卿痛苦的一把抄過杯子，狂灌了好幾大口水才緩過氣來，面皮上的顏色依舊沒消下去。

向來沒有情緒的人露出這般痛苦的表情，倒也有趣。陸千涼咬著牙簽，好奇的問道：“你不會不吃辣吧。”

柯暮卿咳了兩聲，拋棄什麽風度優雅又大飲了兩口水道：“天醫谷的飲食向來清淡，這麽辣的東西……天醫谷是從未做過的。”

陸千涼可算是知道柯暮卿為什麽長得這麽清越優雅有沒脾氣了，天醫谷的飲食，出了白菜蘿蔔就是蘿蔔白菜，偶爾有點兒土豆就是改善夥食，多大仇脾氣的人大半年不沾一次油星也發不起脾氣來啊。

她同情的招來賣田螺的小廝要了個空碗，將自己的田螺傾了半碗推給他，一副江湖術士騙人不眨眼的語氣道：“天醫谷的東西吃了只是為了活著，信我，山下的東西可比山上好吃多了，你多吃一些才能融入正常人的社會……才能抓得住活屍。”

柯暮卿面無表情的將田螺推回去，報以一個鄙夷的眼神。

“呦，大小姐好興致啊，這麽冷的天兒會著情郎吃田螺，真是逍遙自在。”突然，輕佻的語聲自身後傳來，那語聲中的諷刺不加掩飾。

陸千涼不用回頭便知是誰，她隨手抄起一枚被自己嗦幹凈了的田螺殼，揚手彈向後方。只聽破空一聲傳來，田螺殼並未擊在肉上，而是被人在半空中攔住了。

他回身，便見沈言璟雙指夾著那枚田螺殼，揚手丟在地上：“同樣都是熟人，這待遇怎麽天差地別？給別人的是田螺肉，給本王的便是田螺殼？”

半個月的時間過去，沈言璟每天向衛將軍府送人送東西，泥人張面人李唐人劉湊滿了整整一院子，陸千涼本也消了不少的氣。可此時聽他這陰陽怪氣的一句話，原本已經沈寂了的小宇宙再一次的爆發了起來。

她也起身，陰陽怪氣的道：“王爺管天管地，還管得到我吃肉吃殼了？”

沈言璟微微偏了偏頭，瞇起的雙眼微帶著些嘲諷，襯的眼角下的淚痣益發驚艷。他雙手抱臂，微長的發絲自肩頭垂落直至腰跡：“本王自然是管不著，不過千小姐半夜三更跑出來同人私會，衛將軍知道麽？”

陸千涼哼聲：“我的事與你何幹！”

人在極怒之事說出的話往往是當不得真的，陸千涼不知，在她說出這句傷人的話後，沈言璟會瞬間面色一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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